藍淑婷

從2011年開始密集爆發的一系列食安問題，台灣的高度似乎一路崩解，並隨著維冠大樓的傾倒崩塌到了深不見底的深谷。然而，關於如何重建台灣的高度，卻看不到有觸及要害的論述。我們看到的多半是對歷任行政部門的指責，以及對犯刑責者個別的撻伐。就食安問題的討論，最後似乎只剩下了一個隱約的邏輯：頂新把中國大陸的壞習氣帶回到台灣，造成了這一切，故只要把這種外來習氣排除，台灣就能回歸本來面目。然而，餿水油是中國大陸傳到台灣的習氣嗎？隨意詢問了同事朋友，1985年台灣第一次（也是華人世界第一次）爆發的大規模「餿水油」事件，記得的人極少。再以「餿水油」為關鍵字搜尋網路，幾乎所有條目都是有關於2014年的餿水油事件，1985年相關條目則絕無僅有。顯然台灣人已經忘了自己才是餿水油的始祖，而且主謀「泰德油行」1976年已開始供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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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健忘正是一種現代生活中最常用來自欺欺人的策略。法國思想家波希亞曾經以狄士尼樂園為例，說明這種所謂「阻撓真相」的策略：美國人建這個幼稚的樂園，乃是為了掩蓋整個美國就是個幼稚的大狄士尼樂園的事實。而今天我們凸顯2014年的事件而遺忘1985，採用的正是同樣一個不誠實的策略；目的在於掩蓋台灣可能是個餿水油或劣質油的大狄士尼樂園，以便以蓋違建的方式迅速重建台灣的自信。但食安或其他生活安全問題出狀況並非台灣的專利。連日本這種台灣人奉為上國的地方，都爆發過從「白色戀人」巧克力以降一次又一次讓人傻眼的黑心食品事件。而最近德國福斯汽車排氣作弊事件，則更是高科技黑心的完美騙局。然而，是否企圖「阻撓真相」則指向了反省的深度。故「阻撓真相」以自欺欺人的策略，讓我們無法看到的不只是台灣食安的真象，更重要是從餿水油到維冠大樓一以貫之的核心問題，也是讓日德兩個以嚴謹著稱的國家都有如此大規模的黑心事件的根本原因。如果不從全球性的結構性因素入手，恐怕只是瞎子摸象，越摸越離譜。以「極小化成本」及「極大化獲利」為兩大支柱的全球商業體制，可以說從根本上就是鼓勵黑心的體制。要不是美國華爾街的金融機構設下種種騙局，2008的金融危機怎會發生？這就是為什麼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競爭者桑德斯主張抑制華爾街而受到如此熱烈（尢其是年輕人）的支持。因此，要重建台灣的高度便意味著，我們必須更快速更精準地看出從現代性普及全球以來的全球商業體制的問題，並且做出有效的回應。（作者為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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